因为城管这份工作我接触到了各行各色的人
做过一段时间的城管,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让我几乎天天都在和形形色色的各种层级的人打交道。有高高在上,你不知道也叫不上名的各种领导,有开着豪车习惯性鼻孔朝天的富商,但是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和众多的底层打交道,而他们也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开始我是看不上眼他们的,也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地关注过他们。从我带有偏见的感觉中,一直认为他们全部都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他们的处境完全就是他们活该。而我一开始对他们的关注也带有明显的功利性,仅仅是为了写小说采集社会素材。这时候的我就好像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以一个旁观者和局外人的身份去审视人间百态,想通过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眼去看透人间现实。而当我真的去接触了他们,了解了他们的时候,我被他们的故事深深震撼了。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故事,我们每天都能看见各种故事,我们的目光关注着各种明星八卦、吃瓜各种匪夷所思的新闻,但是真的很少有人会真正的关注这群底层人。而我一开始从事这个工作的时候,我对他们的印象确实很不好,因为我被他们狠狠地上了一课。 那时候还是萌新的我,在本市一条最繁华的街区上和一个同事一起巡逻,巡逻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驱赶各种流动摊贩。有一次在一个大超市的停车场,就看见一个老头坐在一辆三轮车上,他身材矮小并驼背,整个身体一团缩在宽大的驾驶座上;破旧的鸭舌帽下是黝黑干枯的一张脸,嘴里牙齿都掉了大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颗黄灿灿的门牙坚持把门。而三轮车后备箱里面摆满了活鸭子。于是我们就告诉他这里不容许卖东西,让他赶紧走。这个干巴老头于是就告诉我们说,他不是小贩,他的老伴去超市里面买东西了,他是在这里等人的。
我看着老头牙都掉光了也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为生活奔波,就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对于看过很多心理学书籍,精通微表情的我来说,看见他眼神真诚,不带任何闪躲,说话干脆利落,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于是就放他一马。结果我和同事转身巡逻到马路边上的时候,同事就告诉我说,你快看,这不是刚才那个老头嘛!然后我定睛一看,还真是他,骑着三轮车飞快地开跑了。我的同事就笑着和我说,你看他也没有老伴嘛!当时我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刚才还为他感到怜悯的心立刻变得暴躁起来。这个老头用他奥斯卡金像奖般精湛的演技,成功地博取了我的同情,他更是把我的自以为傲的知识和智商碾压在地,并且造成了我的相当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感觉他们都像是在说谎。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也让我涨了见识。让我明白其实很多小贩只是在装可怜用以博取他人的同情,而实际上他们的演技相当得高超,这很可能就是所谓的环境造就人才吧。在后来的接触中,我也在不断地“敌我”斗争中逐渐成长起来了。 那时候,我发现他们不但演技高超,而且还会打运动战、信息战、间谍战等游击战法。这些“老游击队员”他们很少会作风硬朗得选择和你硬刚,而往往是,你刚来,她们掉头就走,而你刚走,她们就转脸就绕回来了。他们彼此之间会互助提醒,往往是其中一个看见了我们,就会大喊一声:“城管来啦!”,然后剩下的呼啦一声作鸟兽散全都跑光了。
但是有些时候,哪怕你行动很隐秘,没有被人发现,也会扑个空。这件事让我奇怪了很长时间——他们难道有雷达侦查?直到后来我到了另外一个队,参加了一次针对他们的夜间突袭行动,才知道,原来小贩之间也是有地下情报网的,而且效率非常高,让我们吃了大亏。 这次行动的起因是因为有人举报,(很多时候不是城管喜欢找事,而是群众喜欢举报)高中晚上放学的时候(接近晚上11点了)学校门口有小贩,阻碍学生通行。于是乎整个执法局由局长下令,大队长带头,我们这些协管(很多人喜欢叫我们二鬼子,你们在街上看见的大部分其实都是协管,连临时工都不算)基本全体出动,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这次行动我们公司格外重视,(对,其实很多协管都是承包给了外面的公司)老总亲自带队,分成两队埋伏在学校的两条必经之路上。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路口,并且熄火熄灯。而坐在车里面的队员全部把马甲(上面印有城市管理服务,只有正式城管局队员才是城市管理执法,这两个不一样)都脱了拿在手里,随时待命出击。而且为了掌握敌情,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事先就已经撒出了两名机警的便衣充当探子,探查敌情。而根据探子来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今晚定会有一场大捷。
而正当我们安坐钓鱼台的时候,一个骑三轮车的女小贩,悄无声息地就停在了我们车前面,歪着头看向我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在这期间,我们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她看出端倪。但是还是被“敌我斗争经验丰富”的小贩看出了破绽,扭头就跑。直到此时我们知道了秘密行动可能已经暴露,“敌人”太狡猾了。后来传来消息,果然另外一队已扑空了,小贩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已经一哄而散无影无踪,突袭行动失去了先机,只能被迫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