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城管这份工作我接触到了各行各色的人

作者思鸿

通过询问得知，她准备坐火车去外地投奔女儿，但是来的太早了，是夜里的车，所以只能坐在这里等天黑了。我们告诉她还是去旅馆开一间房休息吧，要是没有钱，我们可以给你。但是这个女的，坚决没有要我们的钱，而是自顾自地走了。其实我们都知道她可能没有什么钱，但是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接受我们的好意。也许，并不是每一个底层都像我想象的那样，会心安理得这样的施舍；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不管人生的处境如何窘迫，但是还是会有做人的尊严。

作者思鸿

再后来就来到了新队新地盘了，全城最大的菜场，人流量非常大，买东西的人多了起来，卖东西的自然也多了。数量众多的小商贩里面夹杂更多的自产自销的农民，真可谓是防不胜防。

这里面有职业的流动商贩，她们往往都是中年妇女，以贩卖水果为主，偶尔也会跨领域卖菜。她们一般都是骑个三轮满城乱跑，是具有高机动性的机动部队，敌我斗争经验也非常丰富，极其难缠。其中有一个头发略有斑白的女贩子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每次我去赶她走，她都会一边抓紧时间多卖两把东西，一边对我说：知道勒，我的“城管大人”！搞得我哭笑不得。

作者思鸿

当然，称谓是多种多样的，也有一次一个老阿婆称呼我为长官，我当时就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不过更多时候我们都是招来骂名，小贩只要看见我们就会大喊一声：“鬼子来啦！”

加在我们身上的各种名词层出不穷，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词，什么鬼子、二鬼子、狗腿子、披着皮的那什么，等等。不像是在原来的繁华街区，背靠执法局，只有一些零星小摊贩和你打游击，而在菜场这些小商贩更像是成了气候的正规军了，敢和你硬碰硬。很多小贩看见我们不是选择落荒而逃，而是选择和你硬刚。

作者思鸿

这里面就有一个女贩子厉害到把我也给揍了一顿。这也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脸横肉，眼露凶光，靠贩卖一些应季的蔬菜，鱼虾为活。她在菜场也是大名鼎鼎，菜场的人都叫她哑巴，因为她不能说话，只能啊啊的乱叫，你赶她走她就会啊呀啊的对你发泄脾气，急了的时候还会打人。她不但哑而且聋，只能和你打手势。后来才了解到这个确实是一个悍妇，可以说是菜场的一霸。已经离婚了，在家里和男人打架打不过男人，就用一盆开水把男人淋了个落汤鸡。

作者思鸿

有一次她和另外一个小贩冲突了，原来是之前她骑车时候把另外一个小贩给碰伤了，于是她就赔了人家两百块钱。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今天看见人家的时候她觉得亏了，又和别人吵了起来，想把钱要回去。人家当然不给啊，她就直接把人家的钱包抢了，这下可闹大了，往大了说，这等于是抢劫罪了。于是人家报警，警察也来了，刚才还态度非常嚣张的她看见要进局子了，立刻软下来了，开始求情了，甚至是给警察下跪。最后还是被我们一起给架到派出所了。

作者思鸿

不过在菜场的小贩大部分还都是年纪非常大的老头老太，很多都是周边农村家里有两块菜园的留守老人，种多了一点菜就挑个筐来菜场卖菜。他们中有一些年纪已经非常大了，最大的竟然有九十多岁，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眼不花耳不聋，竟然还能挑着担子来卖菜。也有一些是有残疾，腿脚不利索的，打工没地方去，只能骑个小三轮来卖菜；而有一些是儿女不打算养活她们了，她们没有办法只能出来讨生活；有一些是因为儿女负担太大了，只能发挥余热了，卖一点小菜补贴家用。而这些老人也确实很拼，有些人不论是酷暑还是严寒都会出摊，有一次我就看见雨下的哗哗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还在路边卖菜，完全没有雨衣。

作者思鸿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卖菜的老农民都是因为家境贫寒为生活所迫，这其中也有一些伪穷人。这里面就有一个老婆婆已经80了，个子非常矮，有严重的驼背，严重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然后还背着一大包菜，沉重的负担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把她压向地面。一开始我怜悯她的苦难，还特别照顾她，后来听说她有五个儿女，儿女家庭条件都不错，至少养活她不成问题，而且自己还有十几万的存款，比我还有钱，那种同情立刻转变成了唏嘘。这是有多闲，才会每天起大早赶公交车，坐了一个小时才到这里，卖的菜钱都不知道够不够来回路费。这可能才是真正的有经历的底层，有很多时候，底层的可悲并不是一种物质条件匮乏，而是一种曾经的苦难对心理上造成的折磨，一种对安全感极度缺乏的心理上的病态。而这种病态的心理会追随她们一生，哪怕她们物质上条件有所改善，她们的心理上也会被曾经的磨难烙下深深的烙印——我是穷人！

作者思鸿

当然做一个需要整体在大街上巡逻（瞎转悠）的工作，不仅仅能看见小贩，还能看见三教九流各种人物，看见人间百态。他们有一些是条件相对还算不错的人，有固定工作和收入，只是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来照顾小孩了，于是只能带着孩子一起上班，但是孩子天生好动，很不注意就跑没影了。

作者思鸿

那时候我还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在那条繁华的街区，那天雪下的非常大，我去一个小区大院里面方便，就看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雪中一边用手臂抹眼泪，一边哭喊：妈妈，妈妈！而女孩身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花，像一个小雪人一样。我问她怎么了，她用着哭腔艰难地表达着，最后我大概猜明白了，原来是她的妈妈在隔壁的衣服厂里面上班，她一个人趁大人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来玩。但是现在后门关上了，回不去了。于是我抱着她一路找过去，终于在小区前面的一个小服装加工厂找到了她的妈妈，她妈妈对我千恩万谢。我提醒她一定要看好孩子，不能再让她一个人这样乱跑了，她妈妈告诉我，没办法，自己要扎衣服，就没有时间看管她，她一个不留神就跑了。

作者思鸿

而另外一次，我们几个同事也是在这个街区定点，就看见一个穿黄袍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一个名字。我们就上前询问怎么回事，这个男人就告诉我们，他带小孩一起来送外卖，他刚才去商场里面送完外卖，回来就发现小孩不见了。于是我们几个分头去找他的小孩。后来我在老乡鸡里面找到了还在里面面带微笑开心玩耍的小孩，我一把拽住她，然后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吓唬她说，你完了，你爸爸找你急死了，你还在这里玩，你爸爸要打你了，小孩一听立刻脸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