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城管这份工作我接触到了各行各色的人

作者思鸿

其实当时我真的有一种把手机掏出来赶紧拍一张照片的冲动，但是我还是克制住了。因为我没有办法解释我的这种离谱的行为，他要是一个性感美女我都好说自己好色不要脸，而且看他那胆怯的样子，我怕我这样穿制服的人，这么平白无故地突然掏手机给他拍照，会吓到他。后来我就依依不舍地出来了，当我在自己的街道巡逻的时候，就看见他和几个妇女走了过来。那时候我正好在训斥一个小贩，结果好像是被我凶悍的架势给吓到了，他连忙对我解释说，我们不是卖东西的，我们就是走路的。不过我当时没有吱声，因为我已经激动地有点说不出来话了——闰土和我说话了。（我叕穿越啦！）

作者思鸿

但是我感觉这些流浪汉、流浪女尽管已经可怜，但是还并不是我看见的最惨的人，用惨来形容可能不合适，更具体来说，应该是——痛苦的人。

那时候市里还在搞创建，我还在火车站执勤的时候每天都会去一家早餐店吃煎饺，他们家的煎饺便宜又好吃，两块钱就可以吃饱。说是早餐店，其实就是路边的一个低矮的破瓦房，不大的空间里面挤满了都已经包浆了的桌椅板凳，来这里吃饭的基本上都是附近赶早市的小贩。

作者思鸿

店老板是个老年妇女，总是显得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那时候我已经来这个店消费好几天了，每天都是她问我要什么，而我的回答几乎每天都一样的。然后那天也是同样如此，她开口问我要什么？我被她不厌其烦的问话给搞烦了，于是就抱怨说，你怎么每天都问，我天天都来吃一样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嘛！

作者思鸿

她好像是被我说的不好意思了，就对我说：我脑子不好，记不住。好像是怕我不相信，接着又解释说：唉，我受刺激了，因为儿子死了。我听见以后先是一阵愧疚，为刚才的无理感到愧疚，然后也是感觉吃惊，因为看她这个年龄，她的儿子应该年龄不大，最多30多岁。果不其然，后来她告诉我，她儿子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因为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她说她很后悔，因为她连自己孩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儿子死后没几年老伴也去世了，再后来她就重新找了一个老伴了，就和现在的男人在这里开了这家早餐店。

作者思鸿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还有一个孙子，学习很好，也很懂事，她很欣慰。我对她说，是啊，至少你还有个盼头了。到最后，她叹了口气，告诉我，她想儿子了。不过我没有能继续这个话题聊下去，找了借口说快迟到了，就走了，其实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她了。因为我不会安慰人，也不想用拙劣的话语哄骗她说，也许你的孩子没有死，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简单敷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作者思鸿

不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另外一个可悲的人，并且我把他的故事编进我的小说里。那时候我已经在新城了，管理一个临时菜场，菜场里面有一个卖水果的不起眼的小贩，其实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因为大家都叫他的外号。而他的外号很多，有人叫他光头，因为他的头有点光,说有点，因为不是全光，头上还是能看出来有一些和年龄不相符的白色短发；也有人叫他聋子，因为他有点耳背，说他坏话他都听不见，说他好话他就听见了；也有人叫他瘸子，因为平时走路的时候他的腿有点陂，喝了酒以后就好了。

作者思鸿

他对我还算客气，见到我这个小城管以后总是会老弟长老弟短的叫着，有时候也会送我一点水果。总之，他在我的眼里还算老实听话好管理的。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却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当时我不在场，只是事后听说（那时候去隔壁浙江跳伞了——为了小说的真实性，很多场景我都是亲身体验的）。他喝过酒以后闹事，抱怨菜场摊位安排非常不公平，大户把好位置都占了，让小户都没有活路了。总之，他的一通折腾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因为这些大户一直都是在我的庇护之下，他这样的造反行为明显是在打我的脸，破坏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秩序和规则。这让我在心里也开始对他恼怒起来。

作者思鸿

第一次亲眼看见他醉酒的时候，他正赤着脚走在大马路上，手里拿着一瓶白酒像喝矿泉水一样仰起脖子往嘴里灌。我看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瓶了，正准备去买第三瓶。看见这样嗜酒如命的人，让滴酒不沾的我更加厌恶，不过后来我听小贩说了一件事，让我的恼怒和厌恶瞬间变成了同情。在这些小贩七嘴八舌的描述下，我拼凑出了大致情况，男人是单身汉，老婆跑了，唯一的一个孩子也因为生病没有钱看病死了，所以才会每天借酒浇愁。

作者思鸿

后来我也亲眼看见过他好几次酩酊大醉的样子。不过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开始自残，拿刀刺自己的胳膊。我以为这次他是凶多吉少了，估计以后再也不会看见他了。但是今天一大早过来，又看见他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卖葡萄。

我过去寒暄几句，在聊天中他告诉我他想小孩了，我就问你孩子呢，他说死了。然后絮絮叨叨地对我说，他不想活了，现在想和小孩在一起，但是现在都找不到小孩了，因为小孩的坟被修路的给推平了。我听见以后非常气愤，让他去找这些人评理，索要赔偿。他对我说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在外面打工几年，回来以后就找不到孩子的坟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再说当年那个所谓的坟，就是一个小土堆而已，没有墓碑，连个坟都算不上。

作者思鸿

再后来我辞职以后，有一次又回到那个菜场还看见了他，活得好好的。他看见我非常高兴，连忙着和我打招呼，我对他说已经辞职了，他说辞职也好，这份工作不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