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我的这个表弟吧

大兵

在楼下转了一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最后拎了袋荔枝和半个西瓜回了家。推开门，看见泡面桶空了，鸡翅骨头堆在纸巾盒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 幸好出去买了东西，看他这模样，怕是饿了很久。他见我回来，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我，自己往墙角挪了挪。

大兵

我忽然有些茫然。出租屋本就狭小，肯定住不下两个人，况且他已经很大了，怎么能跟我挤在一起？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该怎么安置他。叫他坐下吃水果，他嘴里不停念叨着 “没事没事”。我莫名烦躁起来，不知道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究竟是何苦，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叫你坐就坐！”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我斜靠在沙发另一头，刻意离他远些 —— 或许，是打心底里嫌弃他。

大兵

跟爸爸一起生活后，再见到他是在网吧。那时他读初二，从外婆的闲聊里得知他要辍学。我深知，对于我们这样的穷人家，读书或许是唯一的出路。找了好几家网吧才找到他，把他往外拉的时候，他急了，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你管我干嘛！” 后来不知道是顾及周围人多，还是良心发现，他又把我拉起来，低声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早点出来挣钱，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大兵

再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舅舅托了战友，让他去学门手艺。那之后，见面就成了一年一次的稀罕事。学了几年，我也不清楚。直到有天，妈妈说他不学了，要去送外卖。我满心疑惑，发消息问他，他吞吞吐吐说了很多：舅舅战友家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亲戚，也在那儿学手艺，人家住得比他好，吃得比他好，重活累活全让他干，技术一点没学到，工资更是没有，还得给人家洗衣服打扫卫生。

大兵

我听着心里发酸，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劝他：“人家是亲戚，况且你还没满十四岁，算是童工，除了这儿没人会要你。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吃点苦？” 他却反问：“我为什么要吃苦？”

我答不上来。对啊，人为什么要吃苦？我也不懂。

大兵

后来他还是走了，听说临走前把人家一辆车的螺丝拧下来，用胶水粘了回去。我听了只觉得离谱，师傅说教不了他，让舅舅去广东把他领了回去。舅舅回家后，嘴里全是抱怨，说自己托了多少关系、走了多少后门才给他找的机会，怪他不知道珍惜。我后来问他，为什么要做那么蠢的事，他说：“怕挨骂。”

大兵

在他眼里，挨骂竟然比吃苦还可怕。这太可怕了。挨骂真的能比吃苦更让人恐惧吗？我不知道，我只害怕，他这辈子的路，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低头吃着荔枝，我一边给家里发消息商量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一边又问他：“你到底住哪？总不能跟我挤吧？” 该面对的现实，终究躲不过去。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不用管我……”

大兵

眼看快九点半了，我给堂弟打了电话。堂弟小时候跟他玩得好，想着应该不会拒绝。电话里堂弟倒是爽快地答应了，挂了没多久，却又发消息说不方便。也是，没人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心里一阵无助，更感叹人性这东西，实在复杂。

大兵

没办法，我又问他：“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心里却暗暗祈祷，他能说出个合理的去处，好让我卸下这份责任。他低着头不说话。我又追问，声音里带了点不耐烦：“现在都九点半了，哪还有工厂招人？”

这时姐姐发来消息：“叫你拿主意，他能知道什么？” 我猛地回过神 —— 是啊，他智力低下，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只是我们一直不愿承认。

大兵

我在平台上给他订了家旅店，带他过去的路上，他依旧慢悠悠跟在我身后，手里剥着刚才装进口袋的荔枝。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阵鼻酸突然涌上眼眶。我不懂，一个连自己生活都难以料理的人，为什么要背负起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