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属高校做劳务派遣的日子

杨小边

我所在的是一个省会城市的部属高校，虽然不是985，但由于学科优势，所以在当地的高校里也算是前段班，经费充足，职工待遇在同等档次的院校里也是靠前的。

对体制内和国企有点了解的人可能多少听过“劳务派遣”这个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你在甲单位工作，但是你不是甲单位的员工，你不和甲单位签劳动合同，而是和第三方的外包公司签，工资由甲单位统一给外包公司，再由外包公司发到你手上。这样的用工形式目前在国企体制内单位被广泛采用。

我是一年前通过网上的招聘信息应聘来到该学校的某二级部门成为该校的一名劳务派遣员工。

杨小边

这个部门加上领导一共十五个人，其中正式在编的有十位，和我一样劳务派遣身份的有五位，这十位在编的里有快退休的，也有在其他学院有教学任务的，所以在编的这十个人我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当然后来我逐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和我一样劳务派遣的这五个人，全都是在这任领导（后面称她为安处长吧）就任后招进来的。

杨小边

这里补充一个信息，这所高校的劳务派遣人员招聘是不通过学校人事处的，由用工部门组织初筛和复试，确认人选以后部门提交聘用申请给学校，学校审批后就可以了。也就是说，我们这五个由安处长招来的派遣工是完全可以任她支配的，安处长非常清楚且很会利用这一点。安处长建了一个企业微信群组，群组里就是我们五个派遣的，要求我们每天上下班用企微打卡。对，你没看错，同一个部门，考勤制度是不一样的。打卡不是学校要求的，是安主任为了方便管理这几个派遣员工而专门制定的。

杨小边

我在应聘的时候就被告知只有基本工资，没有任何奖金和绩效，因为职称和执业资质，我的工资在派遣员工里已经算是高的了，但是到手年收入差不多只有在编员工的三分之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福利。年节发东西，生日蛋糕卡，每年体检，派遣员工都是没有的，子女入学和住房更不可能，因为严格意义上我们派遣员工并不算学校的员工，职级晋升这些也自然和我们无关。

杨小边

有人要说，起码轻松，有寒暑假。但是到了第一年的暑假，我被安处长告知，劳务派遣员工没有寒暑假。吊诡的是，很快我就发现，同部门的正式工是有寒暑假的，对，寒暑假只有我们五个派遣工被要求上班。这个部门在学校里属于比较清闲的，业务和考核要求都很友好，所以我来之前就听说这个部门里要不就是快要退休了的，要不就是背影很硬的，当然这些都是针对正式在编员工。劳务派遣员工的任务和考核学校不插手，都是院系领导说了算。所以可想而知，这份工作的体验就很因人而异了。

杨小边

派遣员工没有员工福利和年终绩效，拿的是每个月的固定工资，这些我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享受了这份工作的好处，就要相应地承担这份工作的缺点，这是成年人社会的法则。但是考勤制度和正式员工不同，这点在我面试时部门领导并没有告诉我，也就造成了我对这个工作的利弊权衡失准。简单来说，本来想着找个钱少事少好请假的工作，结果没想到是钱少事多考勤严。

杨小边

关于派遣员工能不能转正的问题，这所学校的教职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就是最稳定的事业编，属于金字塔顶端；次之是校聘，和学校签合同，年限和职称满足要求后可转事业编，即便转不成也可以一直干下去，也是铁饭碗。以上这两种都属于学校的正式员工。而劳务派遣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学校的员工，不可能转为和学校签合同的校聘。校聘员工的招聘需要统一由学校人事处组织进行，而派遣员工招聘二级部门就可以拍板了。派遣员工和外包公司两年签一次合同，合同到期如果部门没有用工需求了，派遣员工就会被退回外包公司，理论上来说，退回后，外包公司需要重新为这个员工安排工作岗位，但是，一开始和外包公司签合同不就是为了某个特定的工作岗位吗，如果这个岗位不能干了，外包公司重新安排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岗位你会愿意去吗？所以，理论上也仅仅是理论上。我的领导安处长在四年前就任时，清退了上任领导手下的所有派遣员工，基本也都是采用合同到期不续签的方式。

杨小边

前面说到，我在入职前已经知道派遣员工和正式员工不一样，所以进行了一些预期管理，当时认为就我了解到的那些差异，可以接受。但是入职以后才渐渐发现，在这所学校，除了薪资、员工福利、体检、子女入学、住房等和正式员工的显性差异以外，派遣员工几乎是在日常所有你能想到的地方被区别对待，比如学校教工餐厅工作日中午十几元一位提供给职工的自助简餐，派遣员工是不能吃的。派遣员工和正式员工的校园卡用颜色来区分，校园卡的很多权限是不对派遣员工开放的，而派遣员工的校园卡非常有限的几种权限（校车和食堂等）也需要每年续一次，因为我们的卡每年都会被锁，需要再逐级提交申请重新开通权限。派遣员工的卡可以在学生食堂吃饭，自己充钱，没有补贴。除此之外，学校的很多教学工作和活动派遣员工是不能参加的，比如监考（监考有补助），甚至包括学校的运动会和一些文体活动。

杨小边

接着说运动会的事，今年三月底，部门工作群里通知学校要开运动会，小徐和甜甜兴冲冲报了名，小徐和甜甜是和我前后脚进来的派遣员工，比我年纪小。两周后，群里发了份运动会参赛名单，让参赛者去领统一的服装，我发现名单上没有小徐和甜甜，只有同部门另外一位同事，区别是，这位是正式在编职工。也就是说，这个学校的教职工运动会，劳务派遣员工没有参加的资格。但是这一点并没有在最初发的通知里说明，或许老员工是知道这个潜规则的，但是对于刚来不久的我们来说，这些事我们无从知晓，于是就出现了新同事满怀着热情报了名，结果等到发号码布和衣服时才知道自己没有报上。在小徐和甜甜报名时，那些资历很老的正式工可能也已经知道她们没有参赛资格，只是这种事也不好直接提醒，提醒者和被提醒者都会很尴尬。

杨小边

这所学校的教职工福利很好，经常发一些节日福利和劳保。每次发福利，正式工同事在楼道里热火朝天分东西领东西的时候，我都会尽量不出办公室，即使当时想上厕所我也会憋一憋，等楼道里他们领完东西人群散了再出去。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比较得体地去处理那种场面。路过时微笑着去帮忙？怕让同事尴尬。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经过？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是眼红别人的东西。不光是我，其他的派遣员工，也都心照不宣地尽量不在正式工发福利时出现在楼道。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氛围，大家都在假装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