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属高校做劳务派遣的日子

杨小边

安处长对我们的态度是，看不上我们，但是能用的又只有我们，所以她的不满情绪经常会发泄出来，有时候是一对一的批评，更多的时候是在人前贬低我们，比如和甲方谈项目的时候，甲方说：“慢慢来，你这儿好歹还有这么多人帮你，一起干。”安处长扫一眼我们，略带轻蔑地摇摇头，说：“她们几个还是不行。不行！差得远。”

杨小边

而在人后，安处长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鞭策我们，让我们不能躺平，躺平会被淘汰，需要时时刻刻警醒自己，这样才能在我们的劳动合同到期后赢得学校和我们续签合同的机会。本质上，我们是一支被恐惧驱动的团队，而恐惧驱动的团队永远抵达不了卓越。

杨小边

安处长对派遣工和正式工的双标体现在多方面——工作任务分配极为不均，出勤要求不同，正式工的出勤要求是很宽松和人性化的（没错，就像你们想象中的高校行政一样）。此外，安处长对派遣工的工作要求比对正式工严得多。曾经因为安处长打我办公室电话，我漏接了，她十分不悦，指责我：“你办公室的电话是这个部门和外部联系的门户线路，每一次电话铃响都必须要接起来！就因为电话没人接，我还曾被校领导批评过！以后接电话的问题你一定要注意！”

我当时内心OS：exo me ?这部门十个正式工，每个人办公室都有电话，如果这条电话线真的这么重要，难道不应该交给身份更具正当性的正式工吗？

杨小边

我觉得安处长不一定懂管理，但一定很喜欢实践“驭人术”。我们派遣工只有五个人，她和我们有一个单独的微信群，但她采用的不是扁平化管理，而是在我们五个人之间建立一个层级森严的“命令链条”，比如，她有事从来不自己直接通知，而是在我们里挑选一个中间人（一般是阿云或者小刘）来传达自己的指令；又比如，我刚进单位时第一次发微信向安处长请假，她让我给“阿云老师和小刘老师也说一下”，是不是很莫名其妙，加上她，我们一共也就六个人，我请假除了要跟领导请，还要跟另外两个既不是我上级、又不跟我同办公室的人去请。她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强调自己的顶层权威，防止我们因能和她直接沟通而产生平等感。

杨小边

安处长有一个习惯，经常是把某件事交给A去做，等到A把这项任务推进到一定程度了，她突然让B去强势插手，并且会向B透漏“这事儿接下来需要涉及的部门和用到的资源是我不希望A接触到的。”大家可以试着代入一下这个情境，无论你将自己代入的是A还是B，应该都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单纯是因为她太过随心随意，想起一出是一出，还是故意为之。但确实是在我们五个之间营造出了一种猜忌、不安、恐惧的氛围。一些工作资料和资源，在未经安处长明确授意后，同事之间会刻意互相封锁。

杨小边

后期，在我关于自己的工作考核量有异议时，我曾几次主动找安处长试图沟通，但她每次都在看见我之后立刻打电话把小刘叫来，我明确表示谈话和小刘无关且不希望别人在场，她还是每次执意要让小刘在现场，总之是要避免和我单独对话，其实小刘在场也基本上不会说话，单纯就是营造一种“二对一”的施压格局，安处长时不时会在说完几句后扭头对小刘说“你说是吧？”“对吧？”小刘这时就会赶紧帮腔附和。

杨小边

安处长还喜欢将某个人的个人工作成果展示给大家看，要求我们批判性地评价同事工作——“提意见”。我第一次见这场面也懵了，本来以为是应付应付领导，同事之间礼貌客气地提些无关痛痒的小细节就完了，没想到一个个比懂王还懂，提不出任何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议，全是主观感受。记得当时处在那个场景中，我觉得这些同事面目可憎，但现在回想，在那种有毒的环境下，这可能是ta们认为的自保的必要手段。当每个人都恐惧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时，先发制人的攻击似乎就成了不难理解的选择。

杨小边

这样一来，事情做对了，应该的，得不到半句肯定，还会不断强调“你这都是得益于大家的帮助，得益于学校给你提供的平台”，生怕让你认为自己还不错。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今天又想起来一些派遣工和正式工的差异，补充一下。

派遣工的校园卡权限极为有限，比如，乘坐校车前需要提交审批流程由主管领导和后勤部门领导审批。

派遣工的校园卡不能在图书馆借书，非要借阅图书的话需要交五百块的押金办理临时借阅，这个押金金额我觉得是高了些，一般公立图书馆比如省图的借阅证押金也就一百而已。另外，正式教职工和学生每人最多可借30本书，交过五百块押金的派遣工每人最多可借5本书。

杨小边

学校正式工的工资是在当月6号发放（遇节假日则提前发放），而派遣员工的工资是在次月的15号发放（遇节假日则推后发放），一个当月，一个次月，一个提前，一个延后，这样算下来派遣工的工资发放比正式工至少晚45天，举例说，2025年7月4号，正式工收到他们7月份的工资，而派遣工7月份的工资，在8月15号才能收到。再比如，降温费覆盖的6~9月，正式工的降温费会在夏季伊始发放，即6月6号之前一次性发放接下来四个月的降温费，而派遣工的降温费，是在夏季四个月结束后的次月，也就是10月15号发放。降温费和取暖费是除了月固定工资外唯二会对派遣工发的钱。

杨小边

这种工资发放时间的差异多少也反映出学校对待正式工和派遣工的态度差别。暗含着一些对于派遣工流动性大的风险防范——正式工，自家人，月初就把这个月的钱都发给你；派遣工，月初给你发了钱你跑了怎么办？我妈说，“你管他迟发还是早发，总归是会发的。又不会少了你的。”我的心态不如我妈，可能因为我太穷了，经济很拮据，总是等着用钱，所以对于押着半个月工资这回事多少有点膈应，而且这些差别我来之前并不知道，谁能想到发工资时间都比人家晚45天呢？对了，我的上一份工作是月底发当月的工资，这可能在小企业里都算是有良心的了。